——读钱广信的山水画
钱广信是河北人氏,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,皆有披肝沥胆的豪气。这种燕赵风骨不经意间潜入了广信的笔墨气质,使得他的作品颇有艺术张力,刚柔并济。王国维曾言:“感慨为深,境界始大”。素耽绘事后方明此言不虚。
中国近百年来的艺术争论,到后来几乎都演变成争夺话语权的政治运动。脱离了艺术本体的范畴。而十多年来,河北画家钱广信一直默默无闻地画画,他也就是在感悟自然的过程中,努力建立自己的图式结构、水墨符号体系和自己的山水理念,构画着心灵深处的“桃花源”,那是一片游移于现实与梦幻之间的风景,是广信笔下独特的风景世界。钱广信的作品以格局和气象取胜,他对中国绘画传统研究颇深,又喜登临燕地名山,听山川呼吸,与树木对话。他将眼中山川收诸一纸,画面浑厚华滋,气象万千,丘壑无穷:他画出的山水是有生命的,画中所有的“气”往一起聚,显得气很足,颇有宾虹老风范。这种“气”能感觉到却摸不着,但它使一整幅画的每一笔,每一点融聚在一起,从而灵气浮动,滋润溢现,鲜衣怒马。
再谈钱广信作品的笔墨。广信的笔墨既有先贤的优点,又有自家面貌。宾虹老认为笔墨是中国画的生命,他努力把笔墨推向一个极至。我认为笔墨的呈现,是人内心世界的外化,是画家精神的缩影。而广信的作品颇多书法用笔,下笔果断,直率,富于顿挫变化,颇有赵人金戈铁马之气。而广信的笔墨颇有张力,如《清音图》,《气净云轻图》等画的节奏感很强,刚柔并济。生涩中妩媚流露,雄健中有温婉生发。朴拙中有灵巧显见,奔放中又有细腻凝结。他画的树集用线,用点,用墨于一体,轻松自然,独成一番气象。
在钱广信的作品中,如《慈云系列》《清秋图》《静观云起图》《暖霞清和图》等等,那盘旋而上、高低起伏的燕赵山水给我留下了最深的印象。执笔落墨之间,可见万物之情愫。其它如驼梁写生系列,嶂石岩写生系列也都颇精采。如果和驼梁和嶂石岩的照片比较一下便可知,它们有点相象,但又相去些许。来自燕山赵水的感受,只是广信的心像——再造的心物为一的境界,而非实景的摹仿。唯其如此,才是艺术。所以说广信的的山水是“心象山水”。古人说过,初习画时,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,后来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,最后又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,当然,此时的境已完全不同了。钱广信创作作品的历程亦然。总而言之,画作格调的高低,取决于画家的审美趋向,画家知识、阅历;心性、气质、境界的自我修为和自我完善。
我们知道在张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》中已明确提出山水画“南北各殊”的特点。由于画家所生活的地域、目睹的山水不尽相同,南北山水画有各自的面貌,北派山水以浑厚华滋著称,南派山水以清灵秀逸见长。这一特点,一直沿续到现在,通常北方画家多注重雄伟、厚重,强调视觉冲击力,而忽视笔墨,更多靠制作,显得呆板;南方画家多注重笔墨,强调趣味,但过于秀美,往往又偏于孱弱。广信的心像山水画既保留了南方山水的清灵冷寂,又融入了河北太行山水浑厚、深邃的意境,显得清雅厚重。在我看来,既有宋画之严谨,又兼元画的潇洒。
艺术的魅力在于与生命同构的表现形式,有意味的形式不只是普泛的审美感情,而是生命力的召唤与记忆。广信的画使人感受到一种力量,这种力量是那些甜的发腻的传统山水画所没有的。艺术的选择总是这样,或者让激发掩盖本性,或者让激发服从本性,广信应该是后者。现实主义是通向前卫的桥梁,尽管广信并不前卫,但他的现实性却是它摆脱传统笔墨的巢臼自成一体,笔墨中的个体性就是一种前卫,但不是那种实验的前卫,因为它是从自己的生命中涌现出来的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,但不是每个画家都可能把自己的历史融入艺术。每一个到太行山写生的人都画不出广信的太行,尽管那些人可以感叹太行的雄伟。广信的太行有一种压力,使人感到生命的沉重与抗争。他去除了矫饰的笔墨只留下厚重,简化了中间层次强化了黑白的对抗,在他的生命记忆中,大山不是可游可居的休闲之地,不是文人眼中的距离产生美感,他是野性的雄浑,贫瘠的壮美,只有在生命中感受过它的沉重的人才可能画出这样的大山,才可能如此大胆地修改笔墨的章程,画出自己的图式。
祝愿广信创作出更精采的作品。为河北画坛添光加彩。
注:本文作者为中国传媒大学穆艳梅教授